引言
过去40年，在五千年长河中，不过微泛涟漪；在巨大历史惯性面前，更是极小概率。几十年经济飞速发展，不是奇迹，更不是必然，而是三波红利叠加的结果：①人口红利；②制度变革红利；③全球化红利。
可如今，三波红利都已渐行渐远，若依旧对未来线性外推，难免陷入刻舟求剑的困境。我们这代人，三观成型于中国加入世贸后的黄金时代，乐观是对未来预期的底色。不过，20世纪八十年代末，一位普通日本青年眼中的未来何尝不是金色，只是历史进程从来都独立于个体期望。更何况，某些风险并非罕见的黑天鹅，而是摆在眼前、几成定局的灰犀牛。
我的父辈祖辈经历过1953~1978年长达25年的磨难，吃过树皮、做过苦工，饥寒交迫。即便在我小时候，记忆最深刻的也是贫穷：日子怎么那么苦？即便如此，那时还能吃上白面，虽很少摄入蛋白，但已然比父辈幸福一些。
周末读史，回看1929~1933年美国大萧条。说实话，在我心中依然比不上祖辈经历的1953~1978年。但美国大萧条糟糕的程度依然让心灵震撼。
本文无意传达任何悲观消极情绪。对生命、对人类，过分的悲观、过分的乐观，都是不诚实的；看清世界荒谬，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准；看清了，不是感到恶心，而是会心一笑。说到底，悲观是一种远见；鼠目寸光的人，不可能悲观。
一、大萧条的产生
大萧条产生的真正原因在于从柯立芝到胡佛总统任内所谓的“新世纪”繁荣并没有坚实的基础。回顾起来，大萧条似乎是产业革命最后来了一次大动荡。一次世界大战后，由于有了各种大规模生产技术，工人每小时的劳动生产率已经提高了40%以上。既然有了大规模商品生产，消费者的购买力显然也需要相应提高，也就是说，要增加工资。但是在 20 世纪20年代，工人的收入并没有随着生产力的提高而相应增加。就算在黄金时代的1929 年，布鲁金斯经济研究所发现：一个家庭如果相取得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，每年要有2,000 美元的收入才行，但当年美国60%以上的家庭进款达不到这个标准。一句话：购买力跟不上商品产量。那时有各种愚蠢的想法，其中之一是认为产量突增不是什么问题，“只要有个好推销员，什么都能卖得出去”。当时各种群体性投机已经在怂恿那些手头并不宽裕的顾客乱买东西，靠延期赊账的办法来做买卖。
信用账期总有一天会爆掉，“新世纪”繁荣就此结束。接踵而来的是一场大恐慌，全国惶惶然不知所措。上次长期经济危机发生在 1893 年，自此以后，美国已高度工业化，想要城市人口大批回乡已不可能。胡佛恰巧在大难临头的前夕担任总统，可谓自作自受，因为他在当商务部长时只醉心于提高生产力，却不注意购买力不足的危险性。他在卸任离开白宫很久以后，才对当年有所醒悟。他写道：“这边为数不过几千人，却占有大部分成果；那边是占20%左右的人口，却只分到那么一点点东西。”
先是股票市场崩溃，再到 1932 年(大萧条最惨的一年)，经济一直在螺旋式下降，销售量下降，只好用解雇工人来降低商品成本。这个工业部门的工人失业了，哪里有钱去买别的工业部门的产品呢？这样，销售额越下降，被解雇的工人就越多，引起购买力的全面萎缩，结果是：产业工人穷了下来，连累农民也穷；而农民的穷，又回头加深了产业工人的穷。“谁也没钱买对方的东西”，这是一个俄克拉何马州人在国会的小组委员会上作证时说的话，把恶性循环这个现象说得清清楚楚，“所以，在同一时间、同一国家里，既是生产过剩、又是消费不足”。
（P.S.这一幕，我们应感到熟悉：我们是否沉醉于中国大规模制造能力，并为之骄傲；我们是否自豪于工人服从性强、效率高、加班文化盛行，并且人工便宜、还特别能卷……可我们是否想过一直以来重制造、轻民生、低工资，内需严重不足，生产出这么多过剩产品是否利益众生？需求是经济的核心，内需不足的风险我们将在美国大萧条中可见一斑。）
整个来说，纽交所道琼斯指数自 1929 年以来下跌89%；投资者的损失达740亿美元，相当于世界大战全部战费的三倍。其中，当时的繁荣明星股美国钢铁和通用汽车下跌了92%（P.S.这两只股票在那时代表着最强科技产业）。重工业的关键公司美国钢铁，当时的开工率只有19%。美国机车公司也不需要太多钢材了：在20年代，它平均每年售出600台机车；可是1932年只卖了1台。汽车制造业也不再大量买进钢材，一些大名鼎鼎的汽车公司逐渐消失：什么施图茨汽车、奥伯恩、科德、爱德华·皮列、皮尔斯·阿罗、杜森贝克、富兰克林、杜兰特、罗科摩比公司等等，都是如此。（P.S.这些曾经的汽车品牌我们今天一家也没听说过，都被历史无情扫落在尘埃之中。）
有个不自量力的人出了一款“罗克尼”牌廉价汽车要跟福特公司竞争，结果损失2,100万美元。（P.S.可见在内需不足的时势下，即便那时卷价格最终也是死路一条。）美国汽车销量距离1929年时最终下滑75%。航空运输业也一落千丈，当时只有12个座位，可是据商务部统计，平均每班有7个座位空着。除了新发明的有声电影外，其他所有娱乐场都濒临破产。
全国有五千多家银行倒闭，8.6万家商号暂停营业，13万家工商业公司破产。美国国民总产值从1,040亿元下降到410亿元(1973 年估计为21,770 亿元)。1932年，有27.3万户人家被房东撵走。工人即使谋得一职，每周平均工资也只有16.21元，工人工资平均降低40%。
二、众生皆苦
一开始大家觉得穷很丢脸，遮遮掩掩，不想让亲戚邻居知道。那位衣冠楚楚的大律师，看似出门上班，实际可能去了偏远的地方兜售高压锅、鞋油之类的东西；他甚至可能干脆换一套破旧衣服，在另一个市区乞讨。穷人为了省钱度日想出种种妙法：男人自己动手卷纸烟；改用25瓦的灯泡省电；去买隔夜的打折面包（P.S.正如今天超市临期食品大火一样）；孩子们捡汽水瓶去换钱，母亲把自己的衣服改改给女儿穿；许多主妇开始用面粉袋给家人做衣服，面粉厂顺势推出了彩色的包装袋。
有人通宵守在底特律职业介绍所门口只为了第二天好占个头排。纽约市已经有100万人失业了，仍有无数人从邻近各州来找工作，有7000名儿童在曼哈顿提供一次五分钱的擦鞋服务。冬夜苦寒，垃圾焚化场的余温吸引成百成千人到那里去，睡在大堆垃圾上。
丈夫出去“假装”找工作，钻进空货车里（P.S.就像今天有人躲到咖啡厅里假装上班），又回到家里，不免同妻子合计，看看家底还能维持多久。于是变卖婚戒，抵押房产、人寿保单借钱，或者干脆向亲戚求援。或者想开个夫妻店，原先装作有钱，这下在街坊眼里可露馅了：女人可能给别家太太头、卷发、修指甲，每次一元。全家起早贪黑，一星期只挣得5块钱。这些都是万不得已的办法，成功者寥寥可数，因为有钱买东西的人实在太少了，最后只好承认失败。
当父亲的跑到市政厅去说自己已一无所有，请求列人贫民册。由于统计错漏，当时究竟有多少贫民，不得而知，总之，大约有 1,500~1,700万人失业，大多数是一人养活全家。1932年9月的《财富》杂志估计，美国有3,400万成年男女没任何收入，此数近于人口总数的28%；而且这个报告不包含在另一种地狱里受难的1,100 万户农村人口。
把农民辛勤劳动的成果按市价折算，一车燕麦还买不到4元一双的“汤姆·麦坎”牌皮鞋。一车小麦够买这双鞋了，但是每英亩土地要付3.6元的押款利息，又要付1.9元的捐税，农民每收一英亩小麦，就要亏1.5元。以棉田来说，身体最壮、手脚最快的男工，从早干到黑，整整 14 个小时，摘 300 磅棉花，却只能拿到六角钱。用玉米棒子当燃料，比卖玉米买煤烧还合算。肉价惨跌：一只羊送到市场，运费1.1元，售价不足1元。蒙大拿州有个牧场主，赊到了一些子弹，花两个小时把一群牲口全部杀了，扔进山沟、由它烂去，原因是卖牲口的钱还抵不过饲料。他临行时嘟嘟囔囔地对一个记者说：“唉，这也算是对付萧条的一种办法吧！”
由于农产品价格惨跌，数以万计的通告出现在住户门柱上和各县的法院门口，宣布这家那家农场债务不清，不准赎回。据估计，密西西比州1/4的农场都被拍卖掉了。农场主破产，连买打捆的绳子、修理的工具和作物的种子都拿不出钱了，这时放贷的银行就取得了农场的产权，一变成为遥控的地主，而那世代耕种这块土地的人却沦为佃户。乡下的牧场主用羊肉喂秃鹰，烧玉米烤火；城里的千百万人却买不起那贱到使农民破产的农产品（黄油每磅三角九分，上等牛排每磅二角一分，鸡蛋每两打四角一分）。买不起的原因是失业的人太多，至于那些幸而还有工作的人，工资也低极了，叫做“饿不死人”的工资。
在婚姻中，有模糊的迹象表明，男性的焦虑和挫折感导致睾酮素下降，更明显的事实是结婚率显著降低，从1929~1932年降低了31.4％。因为经济原因，怀孕在中产阶级妇女中被视为“灾难”。经济上的不安全，迫使中产阶级夫妇不能多要孩子。因此在美国历史上首次出现了出生率低于死亡率的情况。
(P.S.这个场景，似乎也正发生在我们这边)
把握未来、保持方向是中产阶级的典型特征，大萧条摧毁了他们很多并非必需的计划和乐趣，如买一辆新车和冬季去度假；但是在最坏的情况下，大萧条瓦解了他们精心策划的对未来的投资：大萧条让所有对未来的精心计划变得不可能，因为长期计划需要有一个可预测的未来。中产阶级那发生逆转的生活无法挽回了，他们的房产和证券投资急剧缩水、收入急剧下降都发生在财富积累的巅峰时期。他们再没能回到曾经美好的顶峰，大萧条总在眼前，未来还是不确定，或看不到希望。危机就如危险的疾病，当生活的习惯突然离去之后，人们茫然无助：不知怎么面对自己、如何评价过去、怎样面对未来。对大萧条中的中产阶级来说最具压迫性的难题是情感上的：持续的担忧和希望的破灭。
萧条、战争和极端的社会骚乱常常会引发重大的社会转变。对个人经历和传记的研究表明，这些危机时刻也会重构个人的生命历程。1929年爆发的美国经济危机，持续影响每个城市长达6年，没人能逃避被抛向下层的命运，经济萧条的利刃无情地斩向所有人，不仅割裂了有钱人的生活，也粉碎了穷人的希望。
三、胡佛总统在干什么
胡佛执政到第四个年头时，全国都觉得他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了。美国千百万人只因像畜生那样生活，才免于死亡。胡佛总统根本没有看到人民的痛苦，领取救济的人越来越多，可他仍然不肯从国库拨款补助。
现在回头翻看胡佛那些文件，人们有时会感到奇怪：这位总统竟把当时的大萧条仅仅看作是公共关系不好所引起的问题。他认为只要把美国实体制造业形象弄得焕然一新、光彩照人，困难局面便会结束了。胡佛最初把股票崩溃的不景气看做一种心理现象，他亲自选用“萧条”这个词，因为不像“恐慌”或“危机”那么吓人（P.S.就像今天的“灵活就业”等新词汇）。
1929年12月，胡佛宣称“形势基本面是好的”。过了三个月，他又说最坏的情况将在60天内结束。1930年5月底，他预言经济将在当年秋天恢复正常。6月，市场急剧崩溃，那时有个代表团前来请他举办公共工程救济失业，胡佛竟然说：先生们，你们来晚了60天，萧条时期已经过去了。
批评家们多次驳斥总统的预言，1930年12月，他还在硬说：经济基本面的力量并未受损。这时，国际苹果装运公司因苹果过剩，决定五分钱一个，成批赊给失业者们去零卖。第二天，到处都有冷到发抖的小贩叫卖苹果。有人问胡佛怎么回事，他答说：很多人丢开本行去卖苹果，因为这更有利可图。记者听罢说了很多挖苦的话，总统生气了。他的秘书回忆说：胡佛此时也像别的总统那样，看得出是七窍生烟、情况不妙了；但他认为那些批评是不爱国的言论，他还是不肯认输，考虑用何新方法来进行心理战。他对克里斯托弗·莫利说：“我国现在需要的是一首好诗。”1932年春，他又对鲁迪·瓦利说：“如果你能唱出一支使人们忘记经济萧条的歌，我会颁给你一枚奖章。”但瓦利并未得到奖章，他这样唱道：
他们总说这是建立理想国，所以我跟大家一起干；不论有田要犁还是有枪要扛，我不怕出力流汗；我们建筑一条铁路，日夜加班，让火车快通；如今铁路已经筑好啦，赏一角钱可以吧？老兄！
美国史书还锐评了这样一段话：“今天看来，这些主张是荒唐可笑的，但当时那些有识之士却把它当做圣经。”什么样的“圣经”般荒唐的主张呢？有报纸这样争辩：如果联邦政府救济饥民，这会开一个危险先例，有使工人不想干活的危险。当时美国总商会会长塞拉斯·斯特朗说：要是国会通过失业救济法的话，国家就一定走下坡路。就连亨利·福特都宣称：实行失业保险只会使更多的人失业。（P.S.今天我们也这样说：全民发钱会养懒人。我们当下的荒唐，百年前的美国已经荒唐过了。）
不过，胡佛总统卸任后就免不了见识到真实的民间疾苦了：有一次他在落基山区钓鱼，有个本地人把他领到一间茅屋内，看到一个孩子已经饿死，另外七个也奄奄一息了。
四、时势造英雄：罗斯福应运而升
在这样的历史进程中，当富兰克林·罗斯福竞选演说要采取有力措施改变时，他以绝对领先优势当选新总统就不足为奇了。时势洪流下，英雄来了，但他并非踏着七彩祥云，而是坐在轮椅上，却更彰显坚强。
人性的复杂在他身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，他在公众面前显得那般自信无比，但他对儿子却说：我真的很焦虑能否干好这个总统。一如同期瑜亮的丘吉尔，在公众面前铁血激昂，但私下却严重抑郁，在面对伦敦大轰炸时，他惊恐皇家空军会完蛋。
真正的伟人向来直面公众、善用新媒体，当时收音机刚普及。罗斯福向全国人民广播（P.S.就像如今特朗普充分利用Twitter、FB），并且他总能用平和质朴的语言把经济问题向公众解释的通俗易懂，这是其超强天赋。在他的信心提振和政策配合下，银行挤兑止住了，信用开始恢复。更大的贡献是，当时美国正在动摇的私有产权等底层信念重新得到巩固，避免了美国走向法西斯主义。在经济艰难之时，人民会呼吁强人，赋予他集中的权力。罗斯福百日新政，他获得了空前的权力。但他非常克制，始终遵循着宪法体系，他只想做一个热心布道的总统，他再三告诫美国人：要成大事，就得既有理想，又讲实际，不能走极端。
这是罗斯福最大的美德，在当时的政界，也只有他把经济问题视为一场人间灾难，他对底层群众心怀有最大的共情和慈悲。他在最高法院就职宣誓，把手放在家传300年的《圣经》上，翻到《新约·保罗致哥林斯人的第一封信》第13节念道：
即使我说的天花乱坠，如果没有慈心一片，那也犹如钟鼓拨响，徒有其声而已。
即使我预见未来，深通奥秘；即使我信心十足，力能移山。如果没有慈心一片，我又算得了什么呢！？
罗斯福成为唯一连任四届的总统，因为睿智的美国人，立即通过宪法纠正了这种非常时期的非常权力，避免再次出现这种状况。更幸运的是，后继者艾森豪威尔同样怀有慈悲心肠。并且在大萧条期间成长起来的其他继任者，诸如肯尼迪、尼克松、里根等无不继续完善民生——此后，美国逐步转型为以消费为主的国家；如此，才有了巴菲特说生在美国是中了“幸运子宫彩票”的真言（P.S.这句话非常重要，多数照搬美国投资经验套在中国的价投者不免陷入刻舟求剑的困境）。
那个年代对各国命运都是站在关键的十字路口，时势也会造恶魔，德国人民就是不幸的，因为他们把空前的权力赋予了希特勒，这种选择也是日耳曼民族的共业。同样还有苏俄。德、俄在20世纪初，科技群星璀璨（门捷列夫、爱因斯坦），效率极高，但极权最终都走向了崩溃，我们能得出如下结论：科技并不是第一生产力，文明的进步才是第一生产力，文明自会吸引和承载科技；创新本质上是一种自由。
五、我们该何去何从
在那个多事的冬天，许多敏感的青年渐渐懂事了，30年后，他们将成为美国的领导人物。尽管他们对于周围事物反应不同，但是没有谁能忘记大萧条时期的情景。他们一生中目睹美国历史多次发生危机，可是对于他们性格的形成，这个来得最早的危机影响最深。我们不妨看一下名单：1932年时，罗伯特·F·肯尼迪7岁；乔治·华莱士13岁；约翰·F·肯尼迪15岁；戴维·洛克菲勒19岁；杰拉尔德·福特和理查德·M·尼克松19岁。
前事不忘，后事之师。我们看到了2022年美国为应对疫情带来的经济冲击，总共发放了三轮补助金：具体对年收入不超过7.5万美元的个人，政府一次性发放了1,200美元；而对于联合报税的夫妻，如果收入不超过15万美元，他们可以获得2,400美元，每个孩子还能额外获得500美元。这种大手笔的资金投放，无疑在短时间内极大地提振了消费信心和市场活力——尽管后来出现通胀，但没有什么比螺旋式通缩更可怕的了，世间安得两全法（既要、又要、还要，只会贻误良机）。他们充分吸取了历史教训，并内化成为常识；所以，他们更敢于直面百年前的历史，批评当年荒唐可笑。
我们还能看到众多美国大企业如下新闻：
（P.S.发钱对我们当下到底有没有用？很有用。是否会养懒人？不会。笔者这几年参与两个助学组织，很多家庭赤贫到难以想象，孩子一年捐助3,000元便能极大缓解其家庭负担。长太息以掩涕兮，哀民生之多艰。）
我们今天仍在自得于制造效率高，实际上文明进程依然只是百年前美国大萧条的认知。我们渐渐悲哀的发现：我们所走的路，百年前的人都已走过（只重制造）；我们所讲的话，百年前的人都讲过（救济养懒人）；我们并不比前人更聪明，也不比前人更幸运；因为我们走着走着，又回到了原点。
我们未来的大势是从重制造、轻民生、低收入转向救民生、善福利、敢消费。若开启如此转变，我对未来会全面乐观。然而，两千年历史，未离秦制，积弊深重；破山中贼易，破心中贼难。
我们不容忽视的，依然是时间的长度，祛病如抽丝：
回顾经济危机史：从高峰到谷底，实质房价累计跌幅平均为35.5%；芬兰、哥伦比亚、菲律宾、香港的实质房价跌幅最深，从高峰到谷底，跌幅高达50%至60%。值得注意的是，房价下跌的延续期间相当长，平均大约为六年。即使不纳入实质房价连续下跌17年的日本特殊经验，平均下跌期间仍然超过五年。
1955年，美国股市终于再创历史新高，总算消化了大萧条，距1929年已过去二十六年。老一辈人经常心有余悸地想起1929年的光景……
后记
何谓悲观主义？不要着眼于“悲”，要着眼于“观”：万事万物都会过去，人总要死，欲望永远不能满足，阳光下无新鲜事……这就是悲观。悲观主义是一个态度，是一位勇敢者的态度。得不到快乐，很快乐，这就是悲观主义。如此就有自知之明、知人之明、知物之明、知事之明。一切都无可奈何、难过的，但是透彻，也可以叫“透”观主义。人类的未来是可以乐观的，但盲目的乐观主义者不见得比认真的悲观主义者更高明。
木心回忆录：“纹革”那么凶时，我用老子对付：“飘风不终朝,骤雨不终日”；结果呢,“纹革”持续那么久；我跟老子说：老兄，你也料不到。——读到此处，我能共情到木心这看似平静的话，内心是何等的悲凉。
我想起自己的爷爷，在那漫长的1953~1978年，他从40岁熬到66岁；仅仅因为家里开过砖窑，就被冤划入不好的成分。多想他还在世，我定斟壶老酒，与爷爷聊聊：1949年之前的日子到底过的怎么样；1949年之后，您最年富力强的三十年被时代蹉跎了，有什么遗憾……太多的话想问您，可惜您离开时我还少不更事。
念天地之悠悠，独怆然而涕下。
